自律神經失調的定義

顧明思義,自律神經失調就是自律神經系統病變,系統內部失去平衡。由於精神方面的因素引起了某種程度的身體疾患,常與壓力過大有關,又稱為壓力癥、管理癥。當自律神經承受來自外界壓力時,交感和副交感神經就會失去平衡,必須從間腦釋放大量的腦內荷爾蒙,來修復淩亂的自律神經。

長期的壓力很容易會造成自律神經失調,不過形成的病因還有很多,像平時吃的東西、睡覺的效果、我們的基因等,只要傳達到自律神經的中樞,就會在交感神經系統與副交感神經系統的相互作用下,引發功能性的病變。

自律神經失調的癥狀

自律神經如果失調的話,可能會引起多種現在普遍的病。去甲腎上腺素,是一種能讓交感神經反應的神經傳遞物質,交感神經只要異常緊張的話,甚至會導致心臟病、高血壓等。乙醯膽鹼,是一種能讓副交感神經反應的神經傳遞物質,副交感神經異常緊張的話,會導致氣管的收縮,消化液分泌過多。

其實我們的全身上下都有自律神經。如果被打亂的話,像心臟、腸、血管等器官都是受其影響的,它們的活動,也會變化多端,出現各種各樣的癥狀。小到發熱、焦慮、變胖、手腳冰涼、緊張,大到心悸、陽萎、呼吸困難、鼻炎、脫髮、腹痛等,幾乎全身都會受到一定的影響。

尤其像是業務、設計、工程、教師、作業員等類型的職業,自律神經失調的狀況最為明顯

自律神經失調容易對身體產生各種不同的危害。對於有慢性疼痛的人來說,嚴重性更是不言可喻。

根據統計有三分之二的慢性疼痛患者同時會有自律神經失調的困擾。因為疼痛而睡不好,因為睡不好而更疼痛,形成一個永無止境的惡性循環,很容易被大家所忽視。

這類慢性疼痛患者,如果長時間自律神經失調,更會為身體帶來多種危害更是不容小覷,例如:

1、引起健忘:自律神經引起的失眠便有常見健忘,這是由於失眠使腦功能活動受到影響所致。並且,失眠患者的注意力不能集中,更容易健忘。

2、引起衰老:現代研究證明,人的皮膚健美與其睡眠狀態密切相關。失眠患者神情黯然,眼圈黑暈,臉色晦暗,面頰有色斑,皮膚鬆弛皺褶。

3、引起肥胖:一般人以為睡眠好的人容易發胖,但研究結果恰好相反,每晚多睡一小時有助減肥,而長期睡眠不足者變胖的機會大大增加。

4、還會引發其他疾病:臨床資料表明,失眠引起的危害中最為嚴重的就是導致多種疾病的患病風險上升,如心臟病、高血壓、老年癡呆、更年期綜合癥以及抑鬱、焦慮障礙等。

失眠癥狀已經是現代人必須重視的問題,若長時間出現這種情況,後果不堪設想。

底下是長期失眠所引起的癥狀,如果符合下列5點以上,就需要立即求醫尋求解決方式

門診中最常觀察到的癥狀如下:

對睡眠品質不滿意
.上床後翻來覆去睡不著,往往需要躺30分鐘甚至更久才能入睡;
.夜裡醒來好幾次,多在2次以上,醒來之後很難再入睡;
.早上醒得早,比正常起床時間早醒30分鐘以上;
.總睡眠時間不足6.5小時;
.睡眠品質下降,醒來仍然感到困倦,感覺體力沒有恢復。

白天正常活動受到影響
.白天精神狀態不佳,感到困倦、疲勞,想睡覺;
.工作和學習時,難以集中精力,犯錯次數增加,記憶力下降;
.情緒上,感到緊張、不安、出現情緒低落或容易煩躁、發怒;
.社交、家務、職業或學習受影響等。

而失眠與睡眠障礙治療真的不難!

中醫也能治療失眠等相關睡眠障礙癥狀,運用「針灸把脈」與「廣仁鎮心湯」,讓您減少甚至停用安眠藥與抗憂鬱西藥…恢復該有的身心平衡。

廣仁堂與達仁堂運用傳統中藥來調理過度緊繃、亢奮的情緒,依據中醫藥的學理來調理體質;另外運用「鎮心湯」,多管其下,改變您的體質,調理平衡

不是單純以藥物來壓制癥狀;經過一系列的療程,很多患者就慢慢減少甚至停止安眠藥、抗憂鬱藥物等西藥的長期依賴,回歸到身體原始的平衡統合狀態,這就是身體原始自然和諧的狀態。

透過我們診治改善失眠狀況的患者都可以漸漸找回正常的睡眠品質,使用正確的方式將幫助您擺脫失眠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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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午后,我搭乘公交車去西環找一個朋友。大公交走走停停,緩慢而晃蕩,我一直目側窗外,途中在一個站牌停留時,一個人低頭走了進來,當時我并未在意。當那個人抬頭搜尋座位時,不小心竟與他四目相對,緊接著嚇了一跳。這是一張被嚴重燒傷中年男人的面孔,簡直丑陋的出奇:五官像是扭曲了一樣,眉毛睫毛都燒沒了,鼻梁已經完全凹陷,兩個鼻孔上翻,臉上的肌肉形成褶皺,像極了鬼片里為了烘托恐怖而刻意被造型的面容。一種自然的戒備與恐懼下意識升騰。   顯然,車上已經沒了座兒,男人只好手拉臂環不偏不倚站在車廂的正中央,公交繼續顛簸著,車廂里每個上車的人都能正面的看到這個男人,也是冷不丁被他嚇得目瞪口呆。男人有些驚慌失措了,時而抬頭,時而低頭,目光如游魚躲閃。在他上車之前的那兩個九零后小情侶,互遞眼神,默默的向后平移,用無聲的逃離刻意與他保持一定的距離。公交大概又經過了四五站,在興華西路的一個站牌前,男人倉惶下了車,等他漸漸走遠,一車人才面面相覷。   "太嚇人了,怎么長成這樣,出門也不知道帶個口罩?"情侶女責怪著。   "不是長成這樣,一定是一場事故在他臉上留下的故事嘍!",情侶男接著戲謔。   "丑,雖然不是錯,但別出來嚇人啊,幸虧是白天,這要是大半夜撞上,保不準給嚇個半死。”鄰座的一個大姐也發表著自己的心情。   公交依然前行,那個中年男人也漸行漸遠消失在視線里,我忽然有種自責與懊惱,如果剛才我果敢給他讓個座兒就好了,最起碼能保證他減免與車里人太多的正面注視,哪怕丁點短暫的保護,也不至于這會兒我還心留缺憾。正如那個情侶男所說,真不知他是經歷了怎樣的一場事故與劫難,容顏的毀滅對一個人來說是一種欲罷不能的痛。男人低下頭是想逃避,抬起頭則也是一種勇敢。也不知他行走在人流中要承受多少異樣的目光、吃驚的表情,甚至歧視的品評,他何嘗不希望擁有端正的相貌能昂首挺胸,神采飛揚出現在人群之中呢?這本身就是一種內心殘酷的搏斗和戰爭。   這時,我想了一個兒時玩伴,他叫小昌,是個侏儒癥患者,記得當年我們一起上幼兒園,一起讀小學,他學習非常用功,成績也很好,可他的身高卻永遠停留在在五六歲時候。后來我們上了同一所中學,新學期報道的那天,他穿著童衣童鞋,周圍的同學很快就發現了他的“與眾不同”。有些調皮搗蛋的男生甚至圍攏過來,那些異樣另類的目光,遮掩半個嘴角的竊竊私語,甚至,帶著不懷好意的指指點點,更過分有的同學摸他頭喊他“小矮人”。原本以為小昌會崩潰會哭泣,誰聊到小昌連看都不看他們一眼,從容不迫的從他們身邊走過去,就當他們如同空氣一般不存在。小昌的人格是健全的,這種帶著氣場的“無視存在”看似最無奈卻是最高明的。那一刻我不由敬佩起小昌內心的強大。   我們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真的很難,會面臨各種不幸和磨難。如果我們一出生就是頭腦靈活四肢康健,那么已是幸運。不要覺得這是理所當然,殊不知這世間還有許多生來不幸的疾患和后來的意外導致的殘缺的軀體,這也沒什么稀奇,只是沒發生在你的生活里而已。   所以,我們不要歧視那些本來就帶著傷痛的人,如果能幫一下更好,如果做不到,也盡可能做不用眼神和言語去刺傷他。每一個帶傷的人,他們原本比我們更能體會這個世界的薄情與艱辛,請給予善意和溫柔去體諒他們的波折!   【作者簡介】張楠,莘縣人,山東散文學會會員,八零后才情小女一枚,喜歡用文字在城市的浮華和鄉野的淳樸種勾勒真性情,狂愛讀書,不迎合,不取巧,有靈魂,有書香,唯心之上!諸多作品散見于《東昌文刊》《散文吧》《聊城晚報》… +10我喜歡

別 樣 的 守 護(小說精選) 文/洪美娟(浙江)   晚飯后,倩兒靠在沙發上看電視劇《小歡喜》。阿勇的視頻請求響起時,正好方一凡從高三誓師大會上被抬往醫護室的途中朝英子偷偷眨眼,父親方圓看到后,也眨了眨……她突然覺得,阿勇的身上有方圓父子的影子,或者說方圓父子和阿勇有許多相似之處。 倩兒拿過手機,將“接受”往上劃了一下,低聲咕嚕一聲,又不回家。 他倆過了近三年的倆人世界。原定五年后要孩子,現在計劃改變了,預備過完年,戒煙酒一個月再要孩子。三年來,倆人恪守新婚之夜定下的規矩:晚上回不了家,必須主動視頻。阿勇外帶一個附加條件:任何一方睡不著,要求視頻時,另一方再困都必須無條件接受。這是阿勇不可告人的小九九。倩兒的美貌在他的圈子里是出了名的,早有哥兒們話里話外透著羨慕嫉妒色。阿勇明白,男人的色心與生俱來的。他有了倩兒,看別個美人仍心神不定。讓他料想不到的是,倩兒極少單獨外出,要么一群小姐妹,要么一大班同事。到是他自己,不是學習就是夜班的,定的規矩捆綁了自己的自由。他甚是后悔。倩兒一把揪住阿勇的左耳,板起臉孔:好啊,合著你定規矩是針對我的,說,還有哪些小算盤?阿勇歪過頭大叫:沒有了,真沒有了,蜘蛛俠不能老咬左耳朵,最近發現我的左耳腫大了許多,下次能不能換右耳朵,不然,別人還以為我長了對陰陽耳,有損你夫君的英俊瀟灑的,快松松,快松松,我的好蜘蛛俠。倩兒不松反而揪得更緊,我有那么難看可怖嗎?不是,《西游記》里的蜘蛛精個個美若天仙,還有美國電影《蜘蛛俠》是個能感知危險,身手不凡的正義化身。阿勇解釋道,見倩兒松手,又歪過腦袋,來,給我揉揉,看是不是被蜘蛛俠咬破了?倩兒作勢要扯,阿勇嘻笑著,躲開了。從此,倩兒就多了一個稱呼:蜘蛛俠。 倩兒的眼神從電視劇中拔出來,回到手機上時,腦袋“嗡”一聲,眼都直了……之后很長的一段時間,只要閉上眼睛,就是醫護人員身上的隔離服。 倩兒手指僵了麻了,才發現攥著的手機早已黑屏。她已經失去時間的概念,不知道已過去多少時間,也許只是兩三個小時,也許是無數個鐘頭。她盯著手機的左上方,像是看時間,又像什么都沒有看,只是發呆。又過了一會兒,才想起拿手機前習慣性朝墻上的鐘瞄了一眼,差十分鐘十九點整,現在才十九點十六分,還不到半個小時。這么短的時間,手指會僵麻?她有些懷疑。 倩兒懷疑的不只是時間,還有剛才的視頻。 幾天前,當地新聞報告了確診新冠病人時,阿勇板起面孔,在倩兒的鼻子輕輕刮了一下,以嚴厲家長對淘氣孩子的口吻叮囑說,勤洗手,這個不用我提醒,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出門戴口罩,可由不得你愿不愿意,除非你宅在家里不出門,別去湊熱鬧,盡量少去或不去公共場所,新冠病毒是個看不見摸不著比混蛋壞百倍千倍的壞家伙,咱倆都要得加倍提防,為明年要孩子提供切實的保障,記住沒?倩兒盯住阿勇有意繃緊的娃娃臉,忍不住“撲哧”一聲笑起來。阿勇望著倩兒臉上邪性的笑,以為自己臉上或身上特別不好的東西,對著鏡子,上下左右前后都瞅了個遍,沒有啊,掉過頭,狐疑地盯著倩兒:不是,我臉上沒有什么呀?我告訴你,千萬別笑岔氣,這個時候去醫院是危險的。倩兒忍了好一會才止住笑,讓阿勇對著鏡子示范自己剛才說話的表情。 倩兒不喜歡戴口罩,阿勇不止強迫她戴,他自己也是很認真仔細地戴好了口罩,并在鼻子的上端捏服帖了才出門,晚上回家不管多遲多冷,都是先洗手,換掉外套,再進屋,一點不肯含糊。這個平時大大咧咧,認為洗臉是給別人看,洗手純粹在浪費資源的人,因為新冠,突然像換了一個人,變得婆婆媽媽,變得謹小慎微。 阿勇在一家電腦公司負責軟件開發,準時下班的機率很少,加班加點對他來說,就像肚子餓了要吃飯一樣正常。倩兒的怨言只停留在嘴上,她早習慣了阿勇的工作。別說兩天兩夜沒回家,就是三五天或個把星期不見面,也是常事。有一次為開發一個軟件,足足十天沒回家。早上,倩兒著急去上班,被門口一個頭發篷亂的乞丐擋住了去路。她只好退回屋里,翻口袋,可惜,只找出五元錢紙幣,有些不好意思。那人不動,依舊那個姿式堵在門口。倩兒奇怪,說你乞討靠多跑幾戶,積少成多,我身上只有五元錢,實在沒有了,你要有支付寶,我還可以轉個十元或二十元。那就十或二十吧,我有支付寶,這樣至少可以少跑三兩家。倩兒瞪視著那個篷亂的頭,自己要不是急著上班,就這副賴皮相,她非報警不可。自己隨口一說,他還當真了?真是與時俱進哈,用支付寶乞討了?那人不理會倩兒的挖苦,稍稍抬起了頭,羞于見人似的,一只手遮去大半拉臉,只露一只眼睛。倩兒心里叫苦不迭,怪自己多嘴,又怕這人得寸進尺……阿勇不在家,可怎么辦呢?正猶豫,那人突然往前一撲,一把將倩兒摟住,倩兒嚇得大喊救命。對門“哐咣”一聲,沖出一人。那人一聽門響,又見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朝自己頭上下來,本能地一躲,重重落在肩背上,急得大叫,別打!是我!阿勇!這事一度成為鄰里打趣的段子。 阿勇的自我恢復力極強,不管累成怎樣,只要往床上一倒,睡到自然醒,就啥事沒有。 “讓我吃飽睡足了,哼,閻王小鬼見了我都得繞開了走。”阿勇睡足了,精神了,得意地向倩兒展示兩塊胸肌說:“從小到大,我還不知道生病的滋味,偶爾感冒,喝兩杯白開水就沒事。”睡眠就是阿勇的抗生素。 倩兒知道阿勇的身體棒。可是,讓閻王小鬼見了都怕的阿勇才加了兩天兩夜的班,就加進了隔離病房,還是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肺炎。 惶恐過后,更加惶恐。倩兒的腳步就像墻上的掛鐘,機械地從客廳到房間,又從房間到客廳。覺得撐不住了,一屁股坐進沙發,蝎子蜇了般彈跳起來,旋了兩圈,終于跌坐在電腦前。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還是什么也沒做,等她從盲然中慢慢清醒過來,才發現被點開的網頁全是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肺炎的相關信息。 阿勇隔離的最初幾天,每天同她視頻聊天,時間不多,十來分鐘或幾分鐘不等,插渾打科,若不是醫院那種特殊的氛圍,她甚至懷疑阿勇不在醫院,不知躲在哪個角落,故弄一套玄虛,同她開玩笑,以至斷了一兩天的視頻聊天,還漠然不知。直等阿勇的微信頭像睡熟了一般,才覺事態不妙,難道真如網上所說的那樣,新冠不僅欺負體弱的,也沒把體強的放進眼窩?難道阿勇的病情突變,進重癥監護室了?不!不可能!他肯定是好了。以阿勇的睡覺療法,這么多天肯定是好了,說不定又在哪里憋壞主意,上回裝乞丐,這回扮強盜?如此這般地想著,倩兒還是有些心神不寧。 倩兒,年夜飯準備好了,你倆還在家里磨蹭?父親略帶責備的聲音里透著期盼。 倩兒才想起今年輪到父母家過年。她和阿勇都是獨生子女,戀愛時就說定,兩家父母輪流過年。阿勇的隔離,讓她忘記了時間,忘記了過年。父親的聲聲催促,才勾起記憶似的,眼睛略過客廳一角準備拜年的一堆禮盒,突然,像受了極大委屈的孩子似的,只是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父親以為倆口子鬧矛盾,很著急,是不是阿勇欺負你了,快告訴我,看我收拾他。 “爸,今年我們不能同你們一起過年了,阿勇得了新冠肺炎,住院好幾天了,我可能也傳染了,在家自行隔離。”倩兒斷斷續續說完。 這年,叫我和媽怎么過? 父親壓抑絕望的哭泣,反而讓倩兒安靜下來。她突然意識到,自己最依賴的父母公婆、外公外婆和醫院的阿勇,都需要她。她必須堅強起來。 她想到了P圖。 倩兒的電腦知識只停留在Word和Excel上。P圖對她來說陌生的,也是艱澀難懂的。以前,阿勇曾勸她學點P圖知識,說是技多不壓人,說關鍵時候不必求人。可是,不管阿勇怎么誘惑恫嚇外帶規勸,在倩兒身上都不起作用。她不肯學,不愿學,還大言不慚:我要學會了,就沒你獻殷勤的機會。阿勇看著她壞笑。倩兒被笑毛了,強詞奪理:我也不是一點不會,我會裁剪圖片,我會做舊,我還會補光。頓了頓,又說,我還會把圖片沉到文字底下,我能讓文字環繞在圖片四周。倩兒的話還沒說完,阿勇的一口茶噴泉一樣從鼻子里直射而出。倩兒歪著腦袋,看著低頭收拾的阿勇,自己沒有說錯呀。好笑嘛?倩兒好奇地問。不好笑嘛?阿勇看著倩兒,眼淚都笑出來了。   倩兒很快找出春天到千島湖旅游時在天嶼拍的千島湖大橋山水全景圖。那圖的確很美,是他倆外出旅行時拍得最滿意的一張。唯一的不足,是拍的時候水面上沒有航行的船只,缺少動靜的互為襯托,除此,再找不出任何瑕疵。 倩兒看著圖,想著那次的旅行,心里滿滿的都是幸福。她盡量不想病毒的事,只是后悔當初沒聽阿勇的話。她好奇地點開P圖軟件,花了整整一天的時間,研究那些奇奇怪怪的工具,再把全景圖復制到桌面上,開始P圖的最初嘗試。 弄懂了工具不等于會使用。接下來的日子,倩兒一直重復兩件事:把全景圖復制到桌面上,然后拉進回收站,再復制到桌面,再拉進回收站。累了,困了,給雙方父母打電話報個平安,或發一個瓢蟲給阿勇,然后,靜靜地看著。也許幾分鐘,也許兩三個時辰,又開始她的工作。日子就這樣一天天消融在單調的重復中。 終于P成一張效果不錯的雨中全景圖,倩兒迫不及待地發給阿勇,又給父母打了問候電話。幾分鐘后,父親的電話又打了過來,聲音很輕的:“倩倩,是不是阿勇快出院了?”原來,她P完圖的喜色被父母誤解了。 倩兒愣了愣,沒作聲。 一會兒,婆婆有些急切的聲音又通過手機傳了過來。 她突然就高興起來,覺得這是好兆頭。時間一點一點從窗臺上悄悄溜走,喜色也一點一點從眉梢上緩緩消失,她一直枯坐到晚上十二點,整整六個多小時,不吃不喝,阿勇的微信頭像似乎仍在深睡。 騙子,騙子!阿勇你是個大——騙——子!嗚——倩兒突然發瘋似的撲向電腦,拍打著哭喊著。 放風箏是倩兒和阿勇的最愛。有一次,風太大,結果把風箏吹跑了。阿勇突然想起同事的笑話,開玩笑說,男人是風箏,不管飛多高多遠,女人這頭的線輕輕一拉,噓——乖乖地回到身邊。倩兒有些傷感,說線匣在我手里,可是風箏跑了呀,你會不會也學這只風箏?阿勇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一把摟住倩兒,來,我教你個接線的法子,萬一哪天我這只風箏線不小心斷了,你只要P出一張天嶼拍的那張千島湖大橋山水全景圖,斷線“啪”就自動接上,你再輕輕一拉,我就是上天入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你的手心。停了停,又神秘地說,記得收線的時候千萬不能太急,太急了,線會再度繃斷,要借著風力……你明知我不會P圖哈,好啊,你故意設一個圈套,逼我當你的學徒,對不對?我偏不學,偏不信這個邪!看你怎么樣。 現在,倩兒P好了圖,別說斷線沒有接上,連一個笑臉都沒有,連一點動靜都沒有。倩兒哭累,和衣躺在床上,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兩點鐘。起床時,頭有點重,她擔心自己遲早也會發病。 倩兒原計劃P完雨景,P陰雪,再P四季圖,臨時又改變了主意。 她想起2003年席卷大半個中國,又擴散到東南亞乃至全球的非典,最后消融在滾滾而來的苦夏。新冠病毒的叫法雖然有異,但同屬冠狀病毒,說不定一樣懼怕高溫? 對,我先P夏圖,先把新冠病毒給嚇退嘍,就能把阿勇拽回來。打定了主意,倩兒變得十分寧靜,異常堅定。 給家人報完平安,坐在電腦前,她就愣住了,夏天是什么景色?她遍搜記憶,夏日除了知了的鼓噪,似乎就是從一個空調間走向另一個空調間,外加一把遮陽傘,除此,再沒有別的了。可是,這些又無法在山水景物上體現。他倆的旅行,多半是春秋兩季,千島湖只去過一次,是春天。她上網搜尋整理了一整天,才勉強有個夏季的大概,P出的圖,也還不錯,看起來似乎也真實。可是,總感覺少了點什么。 少什么呢?倩兒審視著那副圖,眉心打起了結。突然,心頭閃過一道光:夏天就是因為熱,才不愿出門的,可是這圖,缺的就是溫度!溫度能用什么來表現呢? 倩兒對著電腦,有時一天就那么干坐著,更多的時候P了撤,撤了P,累了躺一下或刷下朋友圈,一個又一個的日子也就打發了。 終于P成了熾熱的夏季全景圖。倩兒看著圖,猶如自己正走在夏季正午的烈日下,空氣中顫動著一個巨大的火球,熱浪撲面而來……同第一次一樣,圖和瓢蟲同時發給阿勇。這回,她沒有給自己閑坐的時間,尋思接下來該P什么圖,是先P季節圖還是先P氣候圖? “嘟——”沒等響第二次,手機已抓在倩兒的手里,又是送菜的。 手機的每一次輕微顫動,似乎都在扯動她的神經。她心里像有一團火在燃燒,又開始走動,從廚房到客廳,從客廳到房間,來回走,有時很寧靜地坐到電腦前,一會兒,突然又站起來。新冠肺炎的各類新聞在她的腦海里幻化成各種畫面,每個畫面似乎都有阿勇……突然,手機屏幕上出現一個特別細長的七彩大拇指。倩兒怔了怔,愣愣地看著那個不斷變幻不斷伸縮的大拇指,那是阿勇專為倩兒特制的,是倩兒的專屬。她下意識地將手機緊緊抱在懷里,好像它是個大活人。哭了整整半個多小時,突然又“撲哧”笑了。那個彩色的大拇指就像失蹤多日的阿勇,惹得她哭一陣笑一陣,笑一陣又哭一回,魔怔了一般。 等阿勇囫圇著回家隔離時,已是他住院二十八天的一個晌午。倩兒在家自行隔離了二十八天。 倩兒問他,為什么那么多天不回她的微信?阿勇對著手機說,你把耳朵伸過來,我悄悄告訴你,你不知道,我上當了,閻王爺和小鬼不是怕我嗎,他們找了一個天仙般的美女,請我去喝美酒,我好一口,又擋不住美女美酒的誘惑,就去了。閻王爺很客氣,在一邊作陪,美女在一邊勸酒,都是幾十年的陳年老酒,還有一群妙齡美女在伴舞,我一杯一口,喝得不亦樂乎。突然,一個聲音飄到耳朵里:蜘蛛俠給你發了一張雨中的千島湖大橋山水全景圖和一只瓢蟲。我想回頭看看誰在說話,又一杯香艷甘醇的酒送到我嘴邊,你看,酒都來不及喝,哪有時間回微信?喝著喝著,又一個聲音飄進我的耳鼓,蜘蛛俠發了一張很熱的夏季全景圖。我想,圖就是圖,難不成圖里還有太陽光?雨圖里能下雨,雪圖里能飄雪,這不成魔圖了?不過,第二次聽到蜘蛛俠,就覺得左耳隱隱的痛,懷疑又被蜘蛛俠咬了。嚇得酒都不敢喝了,趕緊看圖,果然,圖上好像有個火球在滾動,一股熱氣朝我撲了過來,我想不得了,蜘蛛俠的水平已經蓋過我了,再等她P完其他的圖,我在家里的地位只剩洗碗、擦桌和拖地了。這還了得,我男子漢的顏面不就掉地上了?不行,我得趕快回去,我原本想P出八副全景圖掛在家里,讓蜘蛛俠對我頂禮膜拜的。這回我是真急了,“騰”站起來,把閻王爺往邊上一推,美酒美女也往一邊拔拉,拔腿就跑。這不,就跑你身邊來了。對了,回來的路上,突然想起明年要孩子的事,不能讓酒誤事,就把喝下去的迷魂酒全吐了,保證到時候生一個聰明健康的小蜘蛛俠來。阿勇笑著說。倩兒卻背過身去,哭得雙肩聳動。 原來阿勇進隔離病房的第二天,就清除了手機密碼,告訴護士,這是他家的蜘蛛俠,個不大,很殘暴,稍不如意就死咬不放。護士笑著點頭。他昏迷的時候,護士把倩兒的雨季圖告訴了阿勇,第二副夏季圖傳上去,阿勇已昏迷多日,聽了護士的話,手指有了輕微的反應,護士不相信似的又說了一遍,這回更明顯了。等護士把夏季全景圖復述到第十遍時,阿勇的眼皮連續跳動幾下,居然睜開了。這件奇巧事,一時成為整個病區的逸聞。 我有那么殘暴嗎?把我說得跟魔鬼一樣。倩兒嘟嚨著嘴。 后來,在一次常規體檢時,倩兒的肺部異常,經專家們聯合會診,發現她是唯一一位感染新冠病毒后自愈的患者。   +10我喜歡

解  脫 作者|曹廓 --- “我走在沒有你的夜里……”深夜,我被手機彩鈴驚醒。一個女人的聲音:“請問你是曹廓老師嗎?” “是” “吳金豆得肺癌了……” “你是……” “嘟”對方掛了電話。 我的意識由對陌生女人電話的好奇,極快地轉到了吳金豆的肺癌上。黑暗中,我仿佛看到兩個青面獠牙的惡魔正拖著我的初中好友吳金豆一步步向閻羅殿走去。 吳金豆,我村后街人。他父親瘸,-歲喪母,童年是在姥姥家黃村度過的。初中時回到了俺村曹莊,與我同班。那時我常找他玩,他與瘸爸住兩間土坯屋里。 他從小就很帥氣。長大后我在電視上聽周杰倫唱歌,感覺吳金豆濃濃的眉毛,憂郁的眼神,繃直的嘴唇,有明星的可人。可他的命運并不可人。初中畢業學木工,手藝不錯。做柜子打沙發事事都會,我的書櫥是他做的;砌磚墻疊屋脊樣樣在行,俺家堂屋是他建的。可偏偏給人做家具鋸掉一截大拇指,上梁時掉房架摔跛一條腿。金豆二十八歲才娶了他木工老師的女兒辛梅。辛梅低低的個頭,臃腫的身材,娃娃的面孔,兩人長相明顯不在一個層面上。結婚三年,只播種未出苗。收養一女,接著生一女一子。養女叫春燕,苗條俊秀聰慧善良,中學時我教過她。親生女兒叫夏燕,我也教過。她仿母矮胖,老實貪學。小兒子叫曙光,只上過小學。瘦小的他十八歲了才一米二高,像個八九歲的孩子。金豆每次見到我都唉聲嘆氣:“兩閨女成家了,剩這個朱儒兒咋辦呢!”如今吳金豆又得了癌癥…… 天明是周末,上午監完考場,下午我開車到了曹莊。 金豆家大門口停好幾輛電動車。他收留的兩只流浪犬大黑與二黃正在門旁吃食,見了我親切地搖搖尾巴。院里滿是他家親戚與近鄰。吳金豆正撫著膝上的黑花貍貓,坐在堂房前廊下的茶桌旁與眾人說話。我走過去,淚痕未干的夏燕搬來個凳子,我坐下。 金豆朗聲笑著給我倒茶:“這幾天把我嚇壞了伙計,縣醫院說我得了肺癌。春燕在外地工作沒回來,夏燕與女婿帶我到濟南檢查了一趟,這不剛回到家。真是一級有一級水平,省醫院確診是支氣管炎。”他咳嗽幾聲給眾人讓煙,“都別擔心了,感冒引起的小病!” 辛梅也笑著說:“都怨他,感冒剛輕點就去建房,建房一累又犯了。” 看望吳金豆后的第二天夜晚,我正統計學生試卷分數,手機響了,還是昨夜來電女人:“曹老師嗎?” “是。” “上次吳金豆去省醫院復診,他女兒女婿提前找了人,讓醫生對她爸說是支氣管炎。一個好端端的生命,如果能及時手術仍有從黃泉路上拉回來的可能,眼睜睜看著走上死路卻不施救,就像-個教師眼看著學困生任其困下去……” “你是……” “嘟”那邊又掛了。 打電話女人是誰?我敢斷定絕不是吳金豆家人,他家每個人的聲音我都熟悉。我的注意力還是被吳金豆的病吸引去了。我看看課程表,明天下午三四節才有課。人命關天,我決定明上午請假再回-趟老家。 --- 第二天上午,我沒往家拐,直唼把車停金豆大門口。我敲敲暗鎖的院大門,吳金豆兒子曙光開門領我到了堂屋客廳。里面光線暗淡,煙味嗆人。金豆年邁的舅父,曙光在鄉鎮上班的舅舅,還有-個不認識的漢子與金豆一家人正愁眉苦臉地坐著,商量吳金豆治病的亊。我-看金豆不在場想抽身。辛梅擦把淚說:“春燕請假回來了,正好你參考下意見吧!”我坐下來。 金豆舅用蒼老的聲音說:“人活百歲也是死,反正外甥得了絕癥,家里也不寬裕,依我看就別花冤枉錢了。還不如給他多買些補品好生養著。” 陌生漢子說:“你年紀大了,糊糊涂涂的。這事曙光舅才是掌尺的該他拿意見。” 曙光舅掃視了一下眾人:“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我認為大舅意見很務實,比較穩妥。” 陌生漢子問辛梅:“表嫂,你是木工中領線的,關鍵還得你拿個意見。” 辛梅抹把淚:“我想讓做手術,他操持家辛辛苦苦幾十年,有-線希望也得治。可一 會想想,人救不了再背一屁股債,以后日子咋過呀!” 看身份,那漢子是金豆表弟。他又問:“春燕,你是老大,說說你的意見。” 春燕眼淚成串下落:“父養兒千辛萬苦,兒救父責無旁貸。手術、化療、烤電再加上其他費怙計得十來萬。我拿六萬,夏燕拿四萬,就不讓俺媽出錢了。堅決治!” 這春燕原是辛梅姐家的三女兒,她姐家盼小子避計劃生育罰款,就把春燕給了結婚三年未育的辛梅。聽辛梅說,一次,春燕大了走姥姥家,與姐家遇-起。辛梅指著姐讓春燕叫媽,春燕偏叫姨。金豆讓春燕給她親爸端飯,春燕端-碗送給了金豆,哭著說,爸,你們不想要我了?你就是我的親爸!又拉著辛梅的手,你就是我的親媽!一說起春燕,金豆辛梅常掉淚:“俺這閨女養得值!” “夏燕曙光也表個態!” 夏燕低著頭說:“俺贊成大姐的意見!只要舅姥爺、大舅與俺媽決定動手術,俺把麥子玉米都賣了,再不夠就是頭拱地也拿錢!”曙光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只是落淚。 辛梅朝我說:“老曹,你在城里工作見識廣,動手術到底好還是不好?” 我說:“聽說肺癌治愈率比較低,但也不能說一定治不好,也有人手術后五六年還很健康呢!這事還得讓金豆自己拿意見,他哪去了?” 辛梅說:“讓他休息,他說小病沒事,以后家里用錢的地方多著呢,又去給人蓋房了。” 我說:“病拖不得,快打電話叫他回來,我給他談談!” 金豆表弟說,金豆在二嶺家蓋房,忙打了電話。不多時,金豆咳嗽著帶著大黑二黃回來了。他一進門忙敬煙倒茶:“感冒發燒,驚動得四鄰八家不安生,連老舅都來了,外甥實在不過意!” 我說:“可不能輕視感冒!縣人民醫院我有熟人,你帶著片子,我領你看看,好好治治!”其他人紛紛附和:去吧!去吧!吳金豆極不情愿地被春燕推著上了我的車。 --- 已是陰歷二月下旬天氣,人民醫院花圃里的杏樹,在大葉女貞與絲棉木綠葉映襯下開得十分燦爛。但美景并未使我歡快,相反,我似乎感覺冷冰冰的。 我先到住院部找到呼吸內科主任藍大夫,讓他看了金豆的(丅片。藍大夫指著片子:“腫瘤在左葉肺上部,左肺得全切除,并且已經有了向右肺轉移的跡象。要治就抓緊時間,馬上手術再化療、烤電,或許能延長三五年壽命。不治的話一般三五個月就不行了。”我說病人有知情權,你委婉地給他講-下。我叫給了吳金豆,春燕陪他進了醫生辦公室。金豆進門時一邊咳嗽-邊說:“我說沒事偏偏……”隨著藍大夫的講解,金豆的臉變得蠟黃,渾身顫抖,坐電梯下樓時腿都邁不開了,幾乎是被我與春燕拖著才上了副駕駛座。 我一上車,他頭抵住我胳膊抖動得像料峭春風中的樹葉,嗚咽地哭著說:“老曹啊!我死了曙光咋過呀!”我的心像刀割一樣,強忍著淚不停地安慰他:“肺長腫瘤的人很多,不少人手術后都康復了,還有的手術后十年了仍健在呢……”春燕在后座扶著金豆肩膀哭一路。 回到金豆家,我反復強調,醫生說了要抓緊時間手術治療。金豆抱頭抽泣,黑花貍貓弓身揚尾不停地蹭他腿,大黑二黃猶疑地望著他。-家人都圍著金豆哭涕,哀聲一片,驚得門檐下的燕子雙雙飛去。我從小就受不了悲痛場面,便忙到車里偷偷擦淚。 下周日早晨,我還沒起床,手機響了,-看還是那女人的號:“曹老師,我求你個事,萬望答應!” “你說,只要我能……” “咱倆加微信,我轉給你五萬元,以你的名義送給吳金豆,催他快動手術!” “有什么附加條件嗎?”我心里出現了諸如“詐騙”“訛人”等字眼。 “有!你是教師,要像給學生做思想工作那樣,用兩面論、正反證、發展觀等方法,一定要耐心說服他,催他快做手術!” 我警覺地問:“你是慈善機構?” “不是。” 我說:“我得見見你!” 她停一會,嘆口氣:“好吧,我穿棗紅線衣,拿《當代小說》雜志,在南湖公園水上花亭等你。” 我草草吃了早飯,急急地步行往南湖公園趕。南湖公園就在我城里家西邊,路不遠,-會便到了。 三座花亭都在碧水中,由曲曲折折的水上廊道相連接。第一座亭上坐幾個逗鳥的退休老人,第二座花亭里有幾對帶娃的年青夫婦,第三座花亭里站-群向遠處游船指指點點的男女學生。在第二座與第三座花亭相連的水上廊道拐角處,站一個手拿刊物的棗紅衣女人。她向我招招手,我警惕地走過去。她五十來歲,短削發,長眉毛尾梢微微上揚,眼神憂郁。我手扶欄桿距她兩米站下。她說:“曹老師,你不認識我嗎?” 我仔細看看她,似曾相識,但不記得在哪見過。 --- 她說:“我可認識你,省里劉照如老師在市文聯會議室講小說創作時,你坐我前排。” 哦,我松口氣,努力回憶終于記起來了!她叫皇甫娜,是距我莊不遠的黃村人,縣五完小語文教師,熱愛寫作。我們一起參加過文學創作研討會。 她說:“吳金豆是我表哥,我知道你與他是初中好友。小時候表哥在俺家住十多年,他處處讓我,時時疼我,俺倆形影不離。咱都是教師,說了不興笑話人!”她看看我,我鄭重地點點頭。她接著說:“直到現在……我都喜歡他!那時俺媽想撮合俺倆結成姑表親,可俺爸堅決反對。一次,我剪完頭發,讓表哥看看脖子里有無頭發茬。我爸遠看著表哥像吻我,大發雷霆,絲毫不顧及我的感受,強行把表哥攆回了你們村。”       她碧水中的紅衣身影不斷地被動蕩的水波拉長,化成苗條的紅衣少女。她旁邊似乎出現了吳金豆的身影。說真的,他倆無論是長相還是個頭,都挺般配的。我不免為棒打鴛鴦他倆最終沒能成為眷屬深感遺憾! 皇甫娜深深嘆口氣:“我表哥不容易。從小俺姑就下世了,姑父腿瘸,學木工落個半殘疾,生個兒還是朱儒,又得了肺癌……從他被查出癌癥,一有事表嫂就給俺爸打電話。我弟弟皇甫軍跟俺表哥在一個木工隊搞建筑,他的病況我第一時間就能知道。現在問題出在俺表哥身上,你帶他去醫院回來,俺表哥睡兩天,又上了一天網,最后決定不治了,說治也是白扔錢。其實他是怕花了錢再治不好病,曙光娘倆日子難。任憑誰勸都說不到他心里去。曹老師,只有你才能勸得了他。現在咱倆加微信,我轉你五萬,拜托了!”她眼含淚水深深給我鞠了一躬。我忙攙住她:“這可使不得!我馬上回去勸他,等做好工作你才轉款也不遲。” 離開皇甫娜,我開車飛快去了吳金豆家。大門虛掩著,我進到院里。辛梅從東廚房出來,往堂屋努努嘴:“把孩子都吵走了,你去勸勸吧。” 我推門進了客廳。吳金豆坐沙發上,黑花貍貓團著身子在他膝上打“呼嚕”,大黑二黃臥他腳邊。他臉蠟黃,微微發喘。他見我來了,親切讓座:“老曹啊!這些天我-睡著就做惡夢。夢見從高高的樓架上一直往下落,落到深深的懸崖下。有時夢見巨蟒纏我,群狼追我,無論藏到哪,它們都能找得到。我總想找到解脫的辦法,要是會飛把病甩掉就好了。假如有霍金說的時間黑洞,我情愿跳里面。” 我說:“你快住院手術吧!錢不是問題,有人愿意拿五萬,我也能幫你。” 他咳嗽一陣:“我知道是誰愿出錢。可我上網查了,中后期肺癌幾乎治不了。我不能給我的親人幸福,決不能再給疼我的人帶來災難。實話告訴你不怕你笑話,我一直愛著另一個人,與辛梅根本沒有愛。她這人除了會嫉妒沒啥本事,我不在了別說給曙光娶媳婦,就他娘倆生活都是個事……”大滴的淚珠順著他那翕動的鼻翼流到嘴角,再滴到前衣襟上。 我心中很是酸楚:“你還是先顧顧病吧!”我列舉了兩個肺癌手術成功的病例。 他長長嘆口氣:“人,不怕死的能有幾個。但我知道就像做衣柜,里面大框架壞了,就沒必要再白費材料了。網上有專家醫生說,有的癌癥不動手術人還能多活些日子,一動手術死的卻快了。我還看到-些資料說,有的癌癥病人,沒做手術到外地旅游些日子,腫瘤消失或被抑制住了。我想到外面轉轉散散心去。”他說的我何嘗不知道!我絞盡腦汁搜腸刮肚尋找詞句努力想說服他,他低頭嘆息一言不發。 --- 辛梅提水壺進來倒上茶:“他這人天生的不習勸,十三省加一外國也找不到這種老鱉一!就像古戲文里那個老財主挨縣官板子還叫掀起大衫子,舍命……” “叭!”吳金豆狠狠拍下桌子,臉變成豬肝色:“說的什么狗屁話!你這個傻種女人!我為的誰?咳……咳……”吐兩口血,大滴的淚水成串落下。我忙起身遞去紙巾。黑花貍貓嚇得一跳到了里間,大黑二黃怯怯地夾著尾巴去了屋外。我深深感喟自己言辭的蒼白無力。 回到城里,我打手機把情況告訴了皇甫娜,她那邊嘆了好一陣子氣。 過幾天,皇甫娜電話告訴我,春燕打著旅游旗號誆吳金豆住進了北京一家腫瘤專科醫院,手術時間都定好了,吳金豆從醫院偷跑了。 又過幾天,我在微信朋友圈上,看到了吳金豆與春燕在內蒙大草原上的---。吳金豆身著古裝騎著紅馬滿臉微笑。不久,又流覽到吳金豆與女兒春燕在布達拉宮前的彩照,他一臉幸福。 五一假我回趟老家看望父母,剛要出老家院大門,想去探望吳金豆。只見辛梅騎電動三輪車載著吳金豆從村東頭過來。吳金豆臉龐紅潤,身板直挺,端坐后座,就像凱旋的將軍。街邊人向他們打招呼:“到外面轉轉氣色好多了!”金豆不作聲,辛梅不住地笑著回應:“好多了!就是好多了!”我剛要打招呼,他們過去了。“放松心態旅游,也許還真能抑制癌癥?”我滿是疑惑去了吳金豆家。 吳金豆已先我回到了家,他的幾個徒弟坐當門客廳的條桌旁喝茶。他在條桌里面的躺椅上抱著黑花貍貓半坐著,大黑與二黃熱情地舔他褲管。金豆向我點點頭,伸著手指親密地給身旁的曙光比劃著說話,嗓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字脈。 見他的下一天早晨,我還在睡夢里,皇甫娜在電話里泣不成聲:“我表哥昨晚喝藥死了……”我猛地坐起來,摸半天都沒找到衣服。春燕來了電話,斷斷續續地說,她爸昨晚喝酒死了。我回到老家才知道,吳金豆是喝了摻藥的酒死了。 出殯那天,我作為吳金豆生前好友最后一次為他送行。我恨自己無回天之術,只能在默哀的三分鐘里反復念叨:愿老同學-路走好! 皇甫娜病倒了,讓她兒子為吳金豆獻了花圈押了禮金。 喇叭嗚咽,橫笛凄悠。白色的楊綿漫天飄飛。 黑花貍貓在金豆家東屋檐上來回走著哀叫,大黑與二黃趴他家院大門外柴草垛上朝天狂吠。 辛梅被幾個婦女圍著,她岔腿坐著,雙手拍打地面慘聲哭號,眼淚鼻涕扯到前襟。春燕頭戴白尾帽,身穿滿是泥土的孝衫,手捧吳金豆遺像哭暈好幾次。夏燕滿臉淚水與鼻涕。 吳金豆遺像是放大的年輕時的相片:深遂沉郁的目光流露出無盡的憂慮,緊繃的嘴唇似在同病魔作頑強的抗爭…… 低矮瘦弱的侏儒吳曙光與高高的白紙幡柳桿極不相稱,他哭得死去活來,朝棺蓋上摔瓦盆怎么也夠不著棺頂,被架他的人抱著摔幾次才摔爛。 抬棺的男人都咧嘴落淚,看殯的年輕媳婦與年邁的老太太淚如泉涌。 岀殯的隊伍在哀樂陣陣白紙錢飄飛的路上緩緩行進。 初夏的陽光普照著滿是白楊絮的大地,把無疆的大愛不倦地傾灑人間…… +10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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